達庵居士馮寶瑛撰
歐美學者競談內典。尚矣。然萌芽之期。方孜孜講解。非所語于修證也。無修證之講解。每落凡情。理有固然者也。宣氏此作。博採周諮。不遺餘力。信具苦心。而凡情所拘。大略有四。哲學家以思維表心。廣袤表物。匪論唯心唯物。一元二元。其所擬之體。統歸意識。佛說心性。必破意識而後彰。今以萬有一體論視宗乘。康得理性論視法身不無魚目混珠之弊。此所當辯者一也。禪機之玄。神通之妙。皆心性之大用也。宣氏則目為神秘焉。將以邏輯術所弗能窮。認識論所弗及究歟。是未知世所恃為窮究之資。祗在法塵中討活計。其不足與窺玄妙之用。猶生而瞽者。不能藉聲觸諸塵以喻華美之色也。啟乃目。五色顯見乃性大用。明夫何神秘之有。此所當辯者二也。宗教家之所信仰。或一神或多神。都無根據可憑。天國諸談。有類畫餅。是謂非量。淨土之二報。圓壇之諸尊。胥本法理而建立。現量之境也。修證成就者。當座曆然。今舉淨密勝義。例同宗教家言。最乖實際。此所當辯者三也。佛法在世間。不離世間覺。家獄云云。為遮妄執而然耳。去執存性。庶幾得之契經。顯揚孝道者。欲人於中體認慈悲心而光大之也。民間之尚孝如拾礦也。佛門之尚孝。礦中煉金也。手眼固與儒家不同。尤非迎合習俗可比。此所當辯者四也。自餘細節不具拈焉。雖然。宣氏之論禪。嘗徵鈴木博士之言而善之。其敘瑜伽。又恐所述失旨。似可與言向上者。使能從事修證之功。力脫凡情窠臼。未始非歐美佛學界之一片曙光也。一超居士既譯傳其書於震日。曷不報以向上之事耶。
白话译文
(L)欧美学者争相谈论佛经,历时已久。然而研习状况尚处于萌芽时期,仍正孜孜不倦地讲解佛法,其所论者并非佛法的修证。无真修实证之讲解,常落入世间之俗情,此乃本然之道理。
宣氏这篇论文,博采众家所长,周到完备之论证,可谓不遗余力,确具良苦用心。然而其受尘世俗情局限之处,大略有四方面:
哲学家用思维表示心灵,以世界的广阔存在表示物质;但不论唯心唯物、一元二元,其所揣度之本体,统统归摄于意识。佛家所言之心性,必定破除意识而后方能彰显。现以万有一体论考察佛学,以康德理性论看待法身,难免有鱼目混珠之弊病*。这是应当辨明的第一方面。
禅宗机锋之玄奥,神通之神妙,都是心性之大用。宣氏则将之视为神秘。逻辑术不能穷尽,认识论不可达而深究,其原因在于世人不知其所凭借的穷究万物之资本,只在色法尘相中寻求生路,因此不能与之窥探心性玄妙之大用。如同生来目盲之人,旁人不能借助声音、触觉、诸多尘相来向盲人比喻华美之颜色。待盲人开启双目,方得见五色显现,得见,则是心性之大用明彰。哪有神秘可言?这是当辨明的第二方面。
宗教家所信仰的,或一神论,或多神论,都无根据可凭,有关天国的诸多言论,类似画饼,这可以说是非量。净土之依正二报;曼荼罗坛场之诸多佛菩萨,皆依据法理而建立,是现量之境界。修证成就之人,座中当下历历分明。宣氏今举出净土与密宗殊胜之义,与宗教家之言论大都相同,最背离实际。这是当辨明的第三方面。
佛法在世间,不离世间觉。家狱等等说法,是为遮蔽妄想执著而已。除却执著留存心性,始能契会其密意。契合经典佛理,彰显孝道者,是要使人于其中体认慈悲心而发扬光大。世间所尊崇的孝道,如同拣拾的矿石;而佛门所尊崇的孝道,则是矿石冶炼的真金。佛家的方法与儒家本来不同,更不是迎合习气风俗可以比拟。这是当辨明的第四方面。
至于细节(指宣氏论文),不再详细例举。虽然宣氏论述的禅学,曾引证铃木大拙博士之言论而推崇之,但其叙述瑜伽又恐怕其论述失去原旨,似乎可以与宣氏言向上精修之事,使其能从真修实证之功夫中,努力透脱世间俗情之老套。如果不这样开始,就不是欧美佛学界之一片曙光。一超居士既然将宣氏之书在中国翻译流传,我为何不回报其向上努力之事呢!
注:冯达庵著《〈心经〉广义》云:“心为有情作用要具,其根据不一;下焉者,惟知意识为主;中焉者,兼知阿赖耶识为主;上焉者,方知法界性为主。”意识指大脑。意识和阿赖耶识都是受到了污染的,均属杂染心;法界性始为清净心,法界性亦名自性、佛性,“不生不灭,不垢不净,不增不减”,永远灵明自在、潜能无限、活用不息。哲学家之言论,惟凭意识揣度万物,不脱离意识形态,其所论者为世间法;佛家所言心性,必定破除意识之后才能彰显,乃真修实证而得,达到法界性层次,为出世间法;因此,以康德理性论看法身,好比以意识揣度法界性,难免有鱼目混珠之弊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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